身後傳來的慘叫聲化作千萬條鎖鏈，死死地纏著千春的手腳。真是奇怪，若是她平時，早就帶著透逃出這個地方了……她不想戰鬥，她真的不想再進行大屠殺，但是，為什麽她迫切地想回頭去幫瞳想？

有個聲音在告訴她“之後怎麽樣都無所謂，總之現在你必須回去幫助緋焰，幫助小透，幫助小透的父親”。

“……真是拿那個熱血笨蛋沒辦法。”她嘆氣，把透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，“小透你要藏好哦，如果碰到危險了就大叫，我會第一時間沖回來保護你的。如果發現我……變得很奇怪，那麽千萬不要過來，也不用擔心我，只管馬上離開就行了，知道嗎？”

她一臉嚴肅地叮囑透。

透呆滯著點點頭——變得很奇怪？

等千春折回去的時候，瞳想已經放倒了數十個天人，但還遠遠不夠，因為不斷有援軍加入戰場。再這樣下去，瞳想一定會撐不住的。

千春一腳踹飛了一個想偷襲瞳想的天人，順勢一個單手後空翻跳到瞳想身邊，與瞳想背靠背站著。這兩個年輕女孩一直都習慣了孤軍作戰，現在背後忽然多了一個人，竟也沒有覺得哪裏不對。

“你……你不是不要動手嗎！”瞳想的聲音帶著一絲竊喜，也許連她本人也不知道這竊喜從何而來。

“切，還不是因為你太沒用了。”千春撇嘴，“我怕你隨隨便便就死在這裏了。”

“……誰沒用了啊，你給我說清楚一點啊！”瞳想炸毛，“餵，要不要比一比？看看誰砍得多？輸了的那一個請吃飯！”說完，瞳想便率先沖上去殺敵。

“好狡猾！居然偷步！”千春見狀，連忙抽出傘也加入了戰鬥。即使很久沒進行過這種大範圍的殺戮，她依然能如此純熟地使出那些招式。即使把雙眼閉上了，她依然能感受到敵人的呼吸聲以及行動時氣流流動聲音的改變。她借一個天人當踏板，在空中連發掃射了十幾個天人，又落地與他們肉搏。

暢快！

她能感覺到，她體內的血液在不斷沸騰。血，想要血，想要撕碎更多人……這群人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，讓這個名為煉獄的地方，再染紅一點兒……好像很棒呢。

她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起來，殺人的手法愈來愈殘忍，甚至不願意讓其馬上斃命，而是折去對方的四肢，讓其動彈不得又保留有意識，在痛苦煎熬中慢慢地死去。

她的雙手，再次染上了罪惡。

她望著面前的敵人以及和她一樣也在敵人中間穿梭的瞳想，突然有些分不清哪個是敵，那個是友。

不……不行，總之在結束之前，不能傷害緋焰，她應該還能再撐一會兒。

“緋焰！”她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大喝一聲，“如果我失去理智了，你一定要幫我保護好小透。”只要撐到把四分之三的敵人解決就好了……剩下的，瞳想應該有能力搞定。

“誰要幫你收拾爛攤子啊，我才不會管那個小鬼頭呢。如果不想傷害那家夥，就給我好好穩住自己！踏雪……咳……那個，我沒有半點要誇獎你的意思啊，不過像你這種程度的家夥，怎麽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？你這家夥，只是在一味地‘克制’吧？”

瞳想又揍飛了三個天人。

“為什麽要克制啊！我們夜兔族就是喜歡戰鬥，就是喜歡看別人流血，這又怎麽了？”

“我們渴望殺戮，但不代表我們就是罪惡。我們心中也有一把秤，我們也有自己所堅持著的‘道’。現在的你和我，斬殺的都是十惡不赦之徒，不應該感覺更酣暢淋漓，殺得更盡興麽？”

“如果因為不想傷害無辜的人，一味地否認我們的能力，那心中的‘道’，也會變得模糊不清起來吧？踏雪，你該做的不是克制，而是接受！把它當作我們最好的武器，接受它運用它，最後，淩駕在它之上，命！令！它！”

瞳想一腳踩在某天人的臉上，狠狠地輾了幾下。

……

命令它？

千春一怔，動作也隨之慢了下來。

“不能因為過分自責而開始走彎路，達成一個目標總是需要一步一個腳印地來。一點點地改變，一點點地接受……這些，不都是你教我的嗎？踏雪？！”瞳想試圖喚醒千春的什麽記憶，無奈千春依然是一臉茫然。瞳想失望地垂下眼，“……什麽啊，現在的你果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算了……你現在就給我好好看路吧。”瞳想擡腿朝千春掃去，千春下意識地蹲下，瞳想那一腳便剛好踹在了一個想偷襲千春的天人身上。

千春起身後便順勢與瞳想交換了位置再進行戰鬥，二人默契得竟不像是頭一回合作。不知道為什麽，她對瞳想有種莫名的好感。大概這就叫……一見如故？想到這裏，她的心頭不由得一暖，神志也好像變得清醒了一點。

她和從前比起來，是有點不一樣了吧？

她是有稍微變得成熟了一點吧？

真正的強大不是強行克制，而是收放自如、順其自然。

“你們住手吧。”

不知殺了多少天人，也不知到底戰鬥了多久。千春喘著氣，回頭望了一眼瞳想。對方也同樣站在原地喘著氣，同樣地擡眼望著她。

“再鬧下去，你們會惹上不得了的麻煩啊。”對她們喊停的人是透的父親。他沈著一張臉，面色發青，“你們快帶著透離開，永遠不要再來這裏了。”

“反正麻煩已經惹上了，我不介意它再滾大一點……”

“說這種話真的沒問題嗎？”

瞳想和千春同時發話。

聽到千春的話，還想繼續說下去的瞳想突然安靜下來。

千春靜靜地看著透的父親，她的手上還滴著血——也許是她的，也許是別人的，這些她都不知道。她只知道，這對父與子，一個口口聲聲說著要把父親殺掉，另一個千方百計把兒子趕走，卻都是深深地愛著對方。

“小透他很寶貝那一頂帽子，無論在什麽時候，他都會下意識地抓住那頂帽子。即使，那頂帽子根本不適合他。即使，那個時候他更應該在乎的是他自己的命。”

“……其實，他應該討厭我才對的。“在兩個女孩長久的註視下，男人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，“一直以來，都是我對不住他們。對透也好，對他的母親也好……說實話，惡鬼之子，看到透，我就忍不住想到你。那時候的我其實是在惡鬼手下辦事，自然也是見過你和你母親的。”

聞言，千春的身子一僵。她的父母和她的童年啊……還真是，她最不想提及的事情。

“我能娶到透的母親，與惡鬼能娶到你母親的情況差不多，都是搶婚。只是，把這個我看上的普通女人搶到手後，我又開始迷茫了。她只是個普通人，甚至連夜兔族都不是的她……如果被扯入危險之中，我能保她周全嗎？

這個問題還沒得出答案，我就聽到了妻子懷孕的消息。

我很怕，如果把透也扯入了我的世界，那他會變成什麽樣？他也會像你一樣，從小就得接受無意義的戰鬥，變得殘忍嗜血起來麽？如果是這樣，那他的母親會像你的母親一樣害怕他麽？如果……如果事情真的往這方面發展了，他也會和我戰鬥，然後父子相殘，兩敗俱傷麽？

越是往下想，我就越是害怕。”

吶，夜兔啊夜兔，誰說你們是宇宙最強的戰鬥種族呢？明明都只是一群連愛都不敢愛，有了家人卻不敢親近的膽小鬼而已。這麽膽小的你們，這麽愚蠢的你們，笨拙到連想保護的東西都無法好好地去保護，使重要的東西重重地摔在地上，摔成四分五裂。

千春忽然覺得，她離開時心中所想的“要救贖他人”到底是什麽意思呢？從前的她認為幫助別人就是一種救贖，但比起身體上的救贖，真正能讓人醒悟的是心靈上的救贖吧，就像楠夏與明日香對她做的那些一樣。但是，要怎麽樣才能拯救到他們的靈魂？

要怎麽樣……才能拯救夜兔？

現在擺在她面前的，是無數個分岔路口。她該走哪一條？該怎麽走？而那條道路又會通向哪一個終點？

她不知道。

但她覺得就在現在，自己是要做些什麽的……

“你是笨蛋嗎？！”千春還沒說話，透便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。也不知道這孩子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沖到這個危險地帶，即便現在的煉獄關，是真真正正成了屍體堆積如山的煉獄。那群貪生怕死的天人，看到她們恐怖的戰鬥力後紛紛選擇了逃跑。

可是，面對這麽多的屍體，他真的不害怕……嗎？

“透？你怎麽又跑過來了，我不是讓你離開嗎！”

“你以為我不想走嗎？但是我離不開啊！走不了啊！無論怎麽往前走，線都拼命地把我往你的方向拉。那是名為血緣的線啊，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……為什麽就因為這麽奇怪的理由，就不要我？”

“透……”

“難道這一次，你還是不願意離開這個地方嗎？”

望著兒子倔強的臉，他終於是忍不住一把抱住自己的親生兒子，“臭小子，下一次可不能再這麽亂來了！以及……對不起。”

——對不起，因為我的懦弱，讓你們母子孤獨了這麽久。

“啊，大團圓結局，很好很好。”瞳想滿意地點點頭，便看到千春擺著一張哀怨臉然後用她的衣服擦手……

“靠，你在幹嘛啊？不要隨便用別人的衣服來擦手啊你這個混蛋！”

“……嚶，千春什麽都沒有做他們就大團圓結局了，這不科學。千春明明是這本小說的主角啊，為什麽沒有主角光環，為什麽不是在主角的說教之下他們恍然大悟然後才緊緊地抱作一團！”千春哭喪著一張臉，直接抓起瞳想的衣擺開始擦鼻涕。

“餵！！你到底在幹什麽啊！你把別人的衣服當作什麽了！”瞳想試圖用傘狠狠地敲開千春的腦袋，但她的理智及時制止了她。她無奈地翻了個白眼，半晌才輕聲道：“這樣就夠了，不是很好麽？”

“他們看上去很開心。”

那對相擁的父子，臉上洋溢著的是她們沒有見過的幸福笑容。

“……啊，的確，看到這樣的笑容就覺得夠了呢。”

【父與子完】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提早把瞳想放出來有點控制不住了……= =

驚覺二人CP感也是蠻強的

→_→好了下一章開始一點一點幫男主刷一下存在感【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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